調查組一行人目送男人上樓。

顧明深問店主：“他有經濟來源嗎？”

“工作嗎？沒有, 就這套房子，還有老人家留給他的一點錢。他爸媽早就不管他了, 讓他自生自滅，聽說都不在S市了。生了這種兒子, 真的想掐死他。”店主小聲說。

“老人家是？”

“是他爺爺奶奶，胖胖的曾爺爺奶奶。兩個老人家前年才過世，房子落到了他名下。聽說本來是要給胖胖的……”

韓璃：“你們這裏麻將館這麽多啊？我那裏都見不到幾個。”

“就這兩年的事, 我們小區已經拆了幾棟樓, 那些人一下子有錢了, 又沒事做, 就整天打麻將。其他人也跟著打, 反正輸得再多，房子總歸要拆的。”

韓璃粗略算了一下拆遷款。以她剛看到的房屋面積, 胖胖爸可以拿到一筆不菲的補償。

就算他每天輸一兩百, 也能輸好多年。

難怪把房子落到了自己名下。

樓上傳來了關門的聲響，應該是胖胖爸到家了。

嚴瑕看著手機上的游戲，心裏莫名難受。

面前的魚湯咕嘟咕嘟地翻滾白泡, 冒著熱氣。嚴瑕一直出神, 直到顧明深提醒她, 她才趕緊把魚湯盛出鍋。

還有一個蔬菜沒炒, 菜葉子還在瀝水籃子裏，顧明深要幫忙, 被她拒絕了, “我來吧。”

菜刀剛剛切了兩下, 嚴瑕就抽了口涼氣，“顧明深！”

他剛剛拿起案卷，轉頭看到她手指上鮮血橫流，連忙幫她處理傷口。

不知道切傷了哪裏，止血就花了很長時間。顧明深的眼神帶著責備：“粗心大意。”

嚴瑕低低地應了一聲。

她沒什麽精神，這時候了還在走神，指尖冷不防溫熱了。一擡頭，才看到他含住了受傷的手指。

“剛切了菜呢，好臟。”

顧明深屈起手指，在她額頭彈了一下，嚴瑕委屈地唔一聲。

“真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？”

“嗯……”

顧明深嘆氣：“像胖胖這樣的孩子還有很多，你幫不過來的。以後你碰到的案子多了，這種情況只會多不會少。”

嚴瑕擡起頭看他，過了好久，才輕輕地嘆了口氣。

“我們可以想想別的辦法，但是我不建議你直接幫他。他的父親不會好相處。”顧明深摸摸她的頭。

她知道顧明深沒說錯，一個有家暴惡習的賭棍，什麽事都做得出來。他們如果直接幫胖胖，很可能會惹禍上身。

顧明深的建議是和林隊商量，看看能不能幫胖胖申請法律援助，或者聯系居委會和社區多關註他的生活。

隔天上班，嚴瑕主動去找林隊，林隊也很揪心，表示會試著幫忙聯系一下。胖胖這孩子和他侄子差不多大，聽著太難受了。

日子過得飛快。隨著時間推移，那天的細節漸漸在她心裏模糊了，不過她始終記得這件事。

不知道胖胖現在怎麽樣了。

這天早上，顧明深從老大辦公室回來，表情看起來十分輕松。

韓璃問：“談成了？”

顧明深點頭：“今年之內不會再安排外部活動，已經有的全部推掉了。但是局內的心理講座還是要辦。”

韓璃松了一口氣：“那就好那就好。”心理講座什麽的對他們來說已經很輕車熟路了。

程世賢：“組長，你用什麽理由推掉的？”

“我挑了一個案子，外地兩年前的舊案。當地警方沒有應對這些的經驗，想請我們過去看看。”

“什麽案子這麽感興趣？”

“持刀襲擊女性，連環作案，手法特征一致，在B市。”

喻浩嘆乖乖舉手：“我可以問一下嗎，為什麽挑了這個案子？”

他們看了如山如海的案卷，比這個血腥恐怖的多了去了，怎麽單單挑了這個？

“我手裏有個舊案，也是連環作案，性質惡劣，而且時間長久，至今未破。”

其他人都是一怔。

“所以我想盡可能尋找線索。時代不一樣，物以類聚特別方便。”

嚴瑕懂他的意思。現在網絡發達，不管什麽人群都可以在網上交流，說不定這個案子就會有他要的線索。

顧明深的手機響了。他聽對面說話，先是一楞，掛了電話才說：“我們去一趟吧，林隊也一起。”

“怎麽了？”

嚴瑕有不好的預感。

“胖胖不見了。”

報警的是花花幼兒園的老師。據她說，胖胖已經有很久沒來上學了。他爸爸一開始給他請了一周的假，但是假期結束，胖胖還是沒來。

老師給胖胖爸打電話，他只說孩子在家，其他的不用她管。然而打了幾次電話，那頭有點胖胖的聲音都沒有。

胖胖是個很鬧騰的孩子，因為缺乏父母關愛，非常喜歡吸引別人的註意力。他爸爸和老師打電話，胖胖一定會在旁邊嘰裏呱啦。昨天打電話時，老師提出家訪，還被胖胖爸拒絕了。

老師們見過胖胖爸，知道他不是正常人，放學後結伴上門，卻發現胖胖根本就不在家，還差點被暴躁的胖胖爸打了。於是就報了警，今天把消息轉到了刑偵這邊。

心理調查組先去了花花幼兒園，之前見過的老師情緒很激動：“不知道他怎麽當父親的！”

嚴瑕問：“胖胖真的不在家？”

“真的不在，我們都找過了。我都不知道哪來的膽子，把他從麻將館帶回家了。現在想想都怕……”

“他爸爸怎麽說？”

“說他走親戚去了，但具體走哪個親戚，他根本說不出來。我們要聯系方式，他也沒有。”

“胖胖有爺爺奶奶的，你們聯系過那邊嗎？”

這回換老師們震驚了，“他有爺爺奶奶？他爸爸說……”

“說什麽？”

“說爺爺奶奶都過世了。”

嚴瑕無語。

還有說自己親生父母都去世了的。

園長正好把孩子們都帶進教室，出來聽見這些話，“除了爺爺奶奶，確實還有別的親戚。我記得他有兩個姐姐。”

“……園長，之前沒聽您說過啊？”老師也楞了。

“我就住附近，所以清楚一點。這家人當年就出了名，兩個姐姐很早就搬走了，一直沒回來過，所以很多人不知道，他也不會主動提。”

顧明深：“關於這家人，還能提供什麽相關信息嗎？”

園長肯定知道報警的事，如果胖胖真的有走親戚的可能，她不會讓老師們報警。

“姐姐的事我比較清楚。他是這家的老來子，所以從爺爺到爸爸，都特別寵他，百依百順。兩個姐姐年紀比較大，當初比較困難，想找家裏幫忙，他們一分錢都沒給。但是他要做生意，要開店創業，隨便怎麽折騰，家裏的錢隨他怎麽拿。兩個姐姐一生氣，都搬走了。”

顧明深：“他賭博也是那時候留下的習慣？”

園長點頭，“是啊，說跟朋友出去學做生意，生意沒學到，學了賭博的壞習慣回來。”

“他家以前條件怎麽樣？”

園長笑了笑，“住這附近的，只要不亂來，條件都不會差。他家條件本來很好，就是思想太老了，為了生他，他媽媽丟了工作。不過啊，如果不是網貸那事，他媽媽還會慣著他。”

“借了多少？”

“網貸啊，借得少，也會越滾越多。他爺爺給的留的錢，基本上全讓他還網貸了，連他父母的養老金都沒剩多少。小區裏的人都見過上門催債的。那幾天，還是我去帶胖胖過來上學，他連門都不敢出。”

園長搖頭，覺得很可惜。

“葵花小區雖然不是富人區吧，但大多數是本分過日子的小老百姓，他這種人，真的不多見。你去小區問問就知道了，幾乎所有人都聽過他的事。”

這句話上次在水果店老板那裏得到了印證。

出了幼兒園，顧明深決定兵分兩路。

“世賢和嚴瑕留下來，和我一起去他家看看，林隊也在路上。你倆回去找一下他父母姐姐的聯系方式，問他們最近有沒有看到胖胖。”

兩輛車出門就拐了兩個方向，嚴瑕十分擔憂：“不知道胖胖被他爸帶哪裏去了……”

顧明深看她一眼，沈聲說：“有相當一部分的孩子是被親生父母賣掉的。鑒於他好賭，不排除這種可能。”

“只要活著，就能找回來。問題是……”

問題是，胖胖就算真的被賣了，人在哪？

葵花小區23棟樓下，有幾個穿著制服的警員已經在等，還來了一輛警車。對面儲藏間的麻將館都不開了，許多人在往這邊張望。

是個警員都認識顧明深，大概說明了來意後，他們就把幾人帶去了樓上，一邊走一邊解釋：

“我們也才剛到，已經上去了兩個人，這個父親很不配合，就是不說孩子去哪了……”

他每說一個字，嚴瑕的心就往下沈一點。

走到3樓的拐角處，他們就聽到樓上傳來了很大的聲音：“我都說了好多遍，我家兒子去親戚家玩了，你們管這麽多幹嘛？我的親生兒子，我想讓他去哪就去哪，誰報的警啊，誰啊？管那麽寬！”

“註意你的態度。”警員呵斥他。

顧明深他們一出現，胖胖的爸爸就顧不上跟警員吵架了。

“是你們啊，你們報的警？我記得你們，前段時間來過？想幹嘛？”

胖胖爸還是那副老樣子，甚至比前一段時間還要邋遢，滿臉寫著死豬不怕開水燙。

顧明深冷著臉：“我來確認你兒子在哪裏。”

胖胖爸上下打量他，瞇起眼睛，似乎又想起了什麽。

“哦，我記起來了……上次有人跟我說，我兒子認了個幹爹？不會就是你吧？那這邊的是幹媽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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